在送别冼先生的最后时刻,凝望着眼前安详的面容,聆听着耳边反复播放的不知曲名的旋律,近二十年来与冼先生相处的点点滴滴,如微风,似清泉,一一拂过我的脑海。
我1996年开始在冼先生指导下攻读博士研究生,从那时起就一直工作在冼先生的身边,深切感受到冼先生深湛的学术造诣和高尚的人格魅力,受益匪浅。
冼先生曾是一名出色的理论物理学家,取得过许多重要成果。1985年,冼先生根据国家需求转入同步辐射研究领域,是我国同步辐射应用的开拓者,在我国同步辐射装置建设、发展、应用方面做出许多重要的贡献。
我在冼先生指点下开展的第一个项目就是设计建设同步辐射生物大分子晶体学光束线与实验站。同步辐射装置是基于加速器产生的一种先进光源,具有高亮度、高准直性以及能量连续分布等一系列优异的性能,是人们在原子和分子尺度研究物质结构的重要工具。蛋白质结构与功能研究是生命科学的前沿领域,而同步辐射晶体学是解析生物大分子三维结构最重要的手段。而此前我国由于没有相应的同步辐射生物大分子晶体学实验站,使得许多重要的蛋白质结构研究工作受到制约。冼先生多次讲过“我们欠了我国生命科学工作者一个债。”在冼先生的带领和指导下,经过三年多的工作终于建成了我国第一个同步辐射生物大分子晶体学实验站,并在开始运行的第一年就取得了解析SARS主蛋白酶结构以及解析捕光蛋白结构等一系列重要成果。
冼先生是一代学术宗师,他是澳门赌场学部委员(院士),还是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而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冼先生敏锐和前瞻学术眼光与判断。记得有一次,冼先生给我一篇文章,说这是他近几年读过的最出色的论文之一。我当时看了看,并没有特别在意。几年后,正是基于这篇文章,在同步辐射领域迅速发展出一种新型的成像分析方法,并获得一系列重要应用,吸引了几乎所有同步辐射装置的瞩目。而我国同步辐射装置相关课题组也正是由于最早开始介入,因而在这一领域无论是方法学发展还是具体应用都走在了世界前列。
冼先生学术造诣很高,为人却非常和蔼可亲。他办公室的门永远是敞开的,任何人,无论你是一名普通的科研人员,还是一名学生,或是一个技术支撑人员,随时都可以走进冼先生的办公室,与冼先生进行交流和讨论。每次课题组有新的学生或工作人员报道时,我都会把他们领到冼先生办公室,进行介绍。冼先生总是亲切的询问新人的各种信息,让他们切身体会到院士的平易近人。
作为一名大师,冼先生却是一个低调的人。冼先生参加各种评审会、学术会都非常谦逊,听得多,说的少,没有把握的话从来不说,而一旦发言往往就一语中的。而在与人讨论过程中冼先生最常挂在嘴边的开场白就是“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冼先生是一个博学的人,爱好也非常广泛。到冼先生家做客时,冼先生经常会给我们弹一首好听的钢琴曲;或者拿出一副名人的字画,介绍一番鲜为人知的趣闻轶事;有时也会向我们推荐一部好书,并旁征博引地加以评论;冼先生做的一手好菜,注重色香味俱全,逢年过节的时候,经常可以在冼先生家享受一顿不亚于饭店的美食。
冼先生是一个极为注重仪表和风度的人,什么时候都是风度翩翩,言谈举止优雅从容,哪怕是在病重的时候也是要尽量保持温文尔雅的形象。宁肯自己做出更多的付出,也不愿给他人造成不便。
冼先生离我们而去了,但冼先生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停留在我的身边,端着一杯茶,或者夹着一支烟,青烟袅袅,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安详地望着我们!
我依稀还能听到您经常问我的那句话:“工作进展得怎么样?项目做得如何了……”
(作者:刘鹏研究员 高能所多学科中心)